文/闵元 王楚杰 责任编辑/李婷
我总觉得自己得说些儿什么回应老王的喃喃自语。毕竟这个傻子已经跟我说了一晚上的话了，但我感觉他字里行间都是在嫌弃我胖，什么以后不做橘猫，橘猫先天肥胖容易生病之类的话啦。躺在这所谓的ICU病房里，目前感觉不错，气温适宜，环境优雅，空气湿度也是将将好。隔着一层玻璃，我把手放在上面，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还能感觉到老王的温度。
老王总是叫我狗子，对，就隔壁哈士奇那种狗子。作为一只纯种的中华田园猫，我是非常抗拒这种名号的，毕竟我爸可是片区一等一的猫王。猫王的儿子被叫做狗子，是不是太没面子了？当年我出生没多久，刚开始学走路，四条腿儿还没捋顺呢，一不小心溜达太远，找不着爹了，给我急得一阵乱叫，那时候我声音多嫩啊，清亮的小奶音就把老王的魂儿勾过来了。
我记得他当时还背着一大书包，愣头愣脑，穿得黑不溜秋的，可不像现在这样儿长得人模狗样的（此处我在夸老王帅）。他看见我就冲上来，满脸微笑，猥琐得像看见骨头直流哈喇子的二哈。他摸摸我的耳朵，又捏了捏我的爪，嘀咕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不过我也不用懂——除了夸我可爱还能有什么呢？还没等我多叫唤两声，老王的两只爪子就把我拎走了。
一开始老王叫我“狗子”这么羞耻的名字的时候，我就假装没听见，甩甩尾巴继续睡，以示抗拒。但老王一根筋啊，就是不停地叫：“狗子？狗子？狗子！”结果隔壁那二哈“哒哒哒哒”地颠过来，搂着我的盆儿一顿狂舔，嘴一张就搞完了我一天的饭量。所以为了护食，我还是应了老王给的这傻名字……唉，算是猫生一大耻辱了吧。
老王不上班的时候就喜欢坐电脑前敲敲敲——我当然知道什么是电脑，无论是蹲着、趴着还是躺着都又暖和又舒服的按摩床嘛。但老王并不喜欢我睡他的键盘，往往在我刚眯上眼睛的时候，他的两只大爪子就会把我挪开。为了表示不满，我成功地在他准备把我抱走的时候抠掉了键盘的“H”。
跟老王生活几个月之后，他还是完全听不懂我说的话。
比如我要上厕所的时候。
“该换猫砂了，喵。”老王他总是忘记给我清理，这就让爱干净的本喵很不爽了。谁还没个三急呢，每次要解决大事的时候，都得去提醒他一遍。
“等一会儿，我把这写完了就去。”万年不变的一句回应。唉，到底在写些什么啊，编年史吗？
“你再不去换，我就拉在你拖鞋上。喵。”
“好啦好啦，乖。”他敷衍我两句，象征性地摸了下我的头，又接着敲键盘。
“那你等着扔拖鞋吧，喵喵喵。”我摇着尾巴离开，慢慢走，一步一回头，大概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就能看见他起身了。
但老王根本不管我是不是真的饿了，径直去厨房给我倒猫粮，还用一副霸道总裁式宠溺的语气叫我：“好啦，快来吃吧，你都这么胖了到底还要吃多少啊？”
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老王从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按摩手法。他总是摸我的小肚皮，还假装小心翼翼地来回打圈儿，温柔的样子就像在抚摸妻子的孕肚。可我是只公喵。实在受不了他的时候，我会直接咬他，或者，小拳拳打他。喂，我可是有尖牙利齿的猫耶，有能够生吃鼠崽的牙齿哦！不过我也只是吓唬吓唬老王，毕竟对于一个傻子，我也下不去嘴。
老王给我买回来的玩具都不好玩，倒是装玩具的纸盒子非常舒服，手痒了挠两下，想磨牙的时候就咬一大口，困了还能钻进去睡会儿，世界上还有比纸箱更好玩的东西吗？想想还是有的，二哈从家里偷出来的卷纸手感也很不错，撕起来很顺滑，比老王的逗猫棒有意思多了。
但我觉得老王不理解我是因为活得太粗糙了，他需要一个妹子来调教调教。就比如吃饭吧，每天每顿番茄炒蛋、蛋炒西红柿，有时候鸡蛋还被我滚走了，打碎了……嘘。要是有个妹子，他还会这么不讲究吗？就算是番茄炒蛋，那估计也得是两个蛋的量吧。
大概是什么时候呢，在老王的棉鞋我只能伸进去一个头，半边身子已经塞不进去的时候，老王终于带妹子回家了。
按照你们人类故事里的剧情，老王要是有了女朋友，我可能就要被抛弃了吧。但，老王的妹子来了之后，我的优渥生活其实才刚刚开始。
那是个很暖和的下午，我趴在阳台上打盹儿，听着门外的动静，等老王回家。
“你等会儿进去的时候小心点，他很凶的。”老王在跟谁说话？谁凶？家里除了我还有谁吗？
“狗子诶，来客人啦！”还没等我回头，那客人就已经冲过来了。
“天哪，他好胖！好可爱啊！”这妹子为什么一直在笑，她是做销售的吧？我有这么好笑吗？“他很能吃的，经常抢隔壁家狗粮。”其实我很好奇老王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说瞎话的。
“到底谁抢食你不比我清楚吗？喵。”我不爽地回应。
“狗子，你们家猫咪也不凶嘛，他都让我摸诶。”妹子还是笑眯眯的，她的脸是抽搐了吗？不过她好会按摩啊，手法简直完虐老王。轻拢慢捻抹复挑，从此不想要老王。等等！狗子？她叫老王狗子？这是个什么操作？人类都被猫薄荷冲昏头了吗？狗子这名字叫谁都行的吗？
后来小花跟我说，狗子这个名字，是人类亲昵的互称，所以老王这么叫我是因为爱我……呸，爱我，爱我还听不懂我的话吗？
妹子来了之后哇，我这小日子简直滋润到不习惯。猫砂恨不能一天三换、猫粮也是一天三顿不重样，就连老王给我洗澡的手法也都温柔很多！我最喜欢滚着玩儿的鸡蛋也多了起来——要知道，老王以前买鸡蛋都是论个买的，现在终于改头换面，泡面也不喝汤了，不对，他也没吃过泡面了。
我当然懂，爱情嘛，老王有他的女朋友，我也有小花啊。
老王出去约会的时候，我就从窗户溜出去，绕两个胡同，再过一家饺子店，就到了小花家啦。
想知道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吗，才不是因为小花会给我带很肥的小鲫鱼呢，而是因为她长的很像我妈妈，一样漂亮的眼睛，一样花色的皮毛，甚至，连尾巴处的先天断尾也都一模一样。看见小花我就很开心，所有的表情都做给她看。有时候也会编个故事彰显一下自己的英雄本色啦，比如昨天捉到了彭妈妈家里的大鼠崽啦（虽然我这辈子也没见过几次鼠崽），前天把隔壁二哈的脸抓破了啦等等。唉，男人啦，恋爱起来总是格外会吹牛皮的嘛！
如果生活就这样过下去就好啦，有太阳的时候在阳台上睡觉，阴天的时候在老王怀里睡觉。老王，小花和猫粮，我的世界有这些就足够完美了呀……
哎呦，肚子又疼了……刚刚还感觉挺好的。我在玻璃房里艰难地翻了个身，背着老王把早上刚吃的小鱼干吐了出来，手和脚麻了，胸口也闷得难受，身体不听使唤地抽搐起来。老王在玻璃房外发现了我的异常，他冲出去大叫起来：“医生！医生！”然后带着几个穿白衣服的人冲了进来。他们一帮人在我身上按这按那，还有人把尖尖的针头戳进了我脚上，天哪，真可怕！我有点晕了，闭上眼之前还不忘看一眼老王，他正一脸忧愁地坐在我身边，一双眼睛泛着血丝。不知怎地，我觉得好心疼，“我们男猫一直很坚强的呀，我还挺得住。你快去休息下啦，喵！”
一针下去后，效果不错。我回了家，躺在老王的怀里。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头，温暖的大手、熟悉的家的味道、还有我一眼就能看到的美味小鱼干……猫生啊，本来就应该这样的呀。当我正准备翻个身，让老王按摩别的部位时，身体突然发汗，大脑一阵晕眩……在我失去意识前，看到老王的表情，那种可怕又透着绝望的神情就好像那天我眼见自己最爱的小鱼干从窗口掉下去一样。
我又进了医院。发现自己四肢不能动而且麻，腹部有剧烈的抽搐感，好疼！我就这么四仰八叉地躺在玻璃房里，冷汗一阵阵地渗出，我一会儿冰一会儿热，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让我拼了命地发出吼叫。头也越来越疼，我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脸……老天啊，别这样对我，我愿意放弃最爱的小鱼干，我愿意放弃阳台最温暖的位置，我愿意放弃最肥的小鲫鱼，就给我留个小花和老王就好了，拜托！
模糊的视线里，我看到老王的身影冲我跑来，他掀开玻璃房顶，紧紧抓着我的小手，当然了，我还是什么也感觉不到。我好难受，就好像小花和老王不要我了一样难受，我又想吐了，但这次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感觉身体里灼烧得厉害。我大口呼吸，拼命呼吸……
老王红着眼睛注视着我，然后冲着旁边的白衣人点了点头，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麻木的四肢、身体还有晕眩的大脑都仿佛在传达一个什么讯息，此时此刻的我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还能奢求什么呢？我只希望能快点结束这一切，我要回家，我要睡到老王的怀里，我要去找小花，我要亲自捉最肥的小鲫鱼给她，我还要……
一个小姐姐把一根针插进我的腿上，我突然感觉轻松起来，转过头看着老王，他第一次表现的如此平静，然后，我看到一大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给我急得想用爪子给他擦擦，可惜我动不了……你说说你，一个大老爷儿们，哭什么哭！
不过话说回来，我现在感觉全身都很安静，身边有老王，心里有小花，而且哪儿都不疼了，就是头越来越晕想睡觉。我琢磨了一下，大概这一针下去我的病就要好了吧。一旁的老王双眼布满血丝，看着挺可怕的，泪水止不住地从他的脸上滑下来。喂！老王，我什么都不怕，最怕你哭了！
我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好了好了，不哭，我睡一觉马上就好了，等我醒来，你可得好好对我呀！这猫砂呢少说也得一天三换，这小鱼干啊，该给我换种口味了，还有小花，你看能不能给咱接回家来，我好培养下感情啊……
我沉沉地睡去了，在最后失去意识前，我突然想到了老王最开始和我说的，“这橘猫啊，天生容易胖，这一胖啊，就容易生病，你看看你多遭罪啊。以后可得少点吃，多多运动……”唉，说的有理啊！记得还在妈妈身边时，她说过，有一只猫很机灵，上蹿下跳地抓老鼠，身子痩条条的。就因为它的精干，不仅自己身体好，而且人们都很喜欢它。我也不奢求啥，我有老王和小花就足够了呀！这样吧，等我醒来，我一定要改过自新，重新做猫，做一只跟它一样的猫，叫啥来着……哦，对，黑猫警长！
后记：人气超高的网红猫楼楼于2017年10月14日0点25分因心脏病离世。据主人“楼板娘”称，“楼楼突发心脏病”进的医院，经过医生检查是心肌病引发的肺水肿，抢救无望，为了给楼楼减轻痛苦，楼板娘选择给楼楼安乐。或许你没有听过这只有着70万粉丝的喵星人，但你肯定见过它的表情包。
此文灵感源于楼楼的故事，笔者希望以自己拙劣的文笔能再现这一段记忆（本文部分真实），虽然楼楼已经不在了，但是它的表情包将一直伴随我们成长，记忆不会改变。愿楼楼走好，天堂没有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