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殷宇翔 责任编辑/袁媛
一谈起治病，似乎国人就会本能陷入焦虑和恐慌，倒不是得了不治之症，而是害怕一病致贫还拖垮全家。再谈起心病，似乎就像绝症，腹有鳞甲的同时又有多少人心叵测，人人都在设防，可依旧还是对那些唯利是图防不胜防。如果我们能治好这人心，也就不怕治不好这病了。
一部现象级作品《我不是药神》击中了中国电影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地带，也击中了每一个人认真活着的渴望。这部电影以慢粒白血病患者陆勇代购药品的真实故事为原型还原了病人和家属、病人和医院、公平和制度、法律和人性等一系列矛盾问题的冲突。
尤其在微商盛行的时代，我们已经司空见惯代购日韩化妆品和欧美奢侈品的盛况，并且这些以盈利为目的的商家对那些心甘情愿为自己的虚荣和高品质生活买单的消费者来者不拒。可我们却不曾关注现实中还有这样一个群体，他们代购药品，顶着违法犯罪的风险，只为了去治病——穷病。为了让那些已经被天价药折磨到崩溃的病人吃得起药，他们甚至到最后愿意自己来填补差价。而这些消费者没有多高的需求，只有最绝望的渴望，他们只不过想活着。
这部被归类为喜剧类型的电影过于沉重，只能说这些生活中原本就始终无解的矛盾太过沉重了。从供给需求曲线和专利垄断来看，这种救命药卖出天价确实是市场行为，经济规律。抛开道德层面，这些药企作为资本家和理性的经济人实现资本的逐利性似乎并没有错，何况电影中最后卖出远低于进价的500元的印度药依然会有人是吃不起的。作为原研药的制造厂，担心仿制药的疗效和安全性影响自己的商誉，害怕自己要为这些来路不明的药承担责任，这也是合理合法的。法律作为最基础的社会共识，选择了保护知识产权和专利权，选择了打压走私和造假，放弃了穷人的“生命权”，而这也只不过是在维持社会最基本的正义和稳定时坚持了原则和底线。程勇去印度购买低价药，知法犯法，带来的却是更多人活下去的希望，他在被这些因为疾病而失去正常生活的人所感化。他在挣扎，不想铤而走险让自己的孩子年幼失怙，也不想看到那么多的病人无药可救。他们似乎都不是坏人，折射到现实生活中的各个角色各个行业也是这样，没有坏人却产生了矛盾和悲剧，这才是最让人难受和压抑的。可供求曲线和法规制度终究是冰冷的，而人性的多彩就在于有人愿意用热血去为这冰冷的现实驱寒。
我们总说生命无价，“生命权”高于一切，但在疾病面前，生命却总是有价的。当你有钱时，你可以毫不犹豫地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先进而且创伤最小化的技术进行治疗，可一旦没钱，那似乎就只能等死了。而事实上多少人都是这么用资本主义来定义“无价”的，以物有所值来衡量花在救命上的钱。同样，在诸如生产假疫苗的药企眼中，生命只不过被视作一个个低廉的筹码。我们只是习惯了生命的轻易，以为天赋人权，自己生来就有权活着，可事实上，我们都不过是社会运转中的一小份子，是社会制度和资本巨轮下的一粒尘埃。这么看来，团圆和幸福并不是生命的常态，离别和死亡才是。很多原本黑白分明的事情，到了非黑即白的生死面前，就变得黑白难分了。
我们可以看到我们国家现在正在采取的行动，抗癌药零关税、进口药纳入医保、医疗制度的改革……可医疗体系的完善仍然有很长的路要走，还需要时间去检验，可对于病人而言，最缺的就是时间了。目前的中国，依然是一个不敢病、病不起的国家，病有所医依然是一个异常突出的问题。对于病人来说，钱就是命；对于商家来说，命就是钱。医生，是挣钱的，还是救人的？药，是用来挣钱的，还是救命的？如果利益至上成为了一切价值标准靶向而毫无道义标准的话，那人心是会坏掉的。于是，当药都不再是为了救命，而是害命，当假疫苗猖狂泛滥的时候，国人再次对自己的生命安全产生了恐慌。这一次，不再是付不付得起钱的问题了，而是当医疗都陷入了黑暗堕落的时候，生命连最起码的尊重和保障都没有了。
与高价抗癌药有一定的市场合理性不同，假疫苗背后隐藏的是道德的失序和监管的失灵，或许还有那些贪腐和不透明的官员选拔体制。人们开始纷纷表示要去打进口疫苗，买进口药品，要移民去享受其他国家的医疗保障，这像极了当年的一窝蜂购买进口奶粉和从幼儿园开始就把孩子送出国的热潮。《我不是药神》揭露了进口药有多贵，假疫苗似乎又在暗示进口药很贵，但是靠谱。如果海外代购疫苗的话恐怕又是另一大奇观。在很多时候，“崇洋媚外”和追求“洋货”也许就是在这一次次的恶性事件积聚过后国人对中国制造的信任降至冰点，对基本公共卫生问题产生巨大的不安全感，以及对政府多年来监管乏力的失望。当“相关部门”成了一种推辞，当“加强监管力度”成为一种口号的时候，国家层面确实应该着手为这整个社会的道德正义打一剂合理合法的疫苗了，我们总是在事情被曝光后才关注到这背后的冰山一角，究竟还有多少人心叵测和道德沦丧隐藏在地下谁也看不到，也许只有在事情爆发后我们才恍然意识到我们低估了丑恶的人心。
疫苗的原理本就是将病毒注入身体，产生抗体，使人体产生对病原体的抵抗力。可有时，当病毒侵蚀人心时，免疫的也许是良知和善意。当整个社会都自信于对一切入侵都能产生抵抗力的时候，却发现那些注入的并无靶向的病毒积聚起来让我们反而脆弱得不堪一击。到了最后，有毒的是人心，毒害的是整个社会的生命力。对利益贪婪的人心才是那席卷全球的瘟疫。
长生生物的官网被黑了，黑客一时成为了充满正义感的职业。如今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们除了恐慌和愤怒，也只能在网上通过这种戏谑的方式来发泄情绪了，就像做成表情包和写成段子一样，满满的讽刺意味也隐含着人们的无奈。网络是健忘的，曾经就已经曝光出来的事故早已不知不觉淹没在了我们的记忆中，我们只是在这新一轮的风波来临时再次义愤填膺，风波平息之后又选择了忘记。我们确实需要抵抗，至少抵抗到问题能得到让人信服和心安的解决。陆勇用他的行动让天价药纳入了医保；徐峥用《我不是药神》引起了国务院关于抗癌药物价格和关税的关注；我们用舆论的压力让原本只做出344万罚款的决议有了更深入的追究和严厉的彻查，让每个人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沉痛的代价。可就算长生生物股票连续五个跌停，它依旧有在下一轮牛市翻身疯涨的可能，而那些在事故中的无辜受害者，却无法在这些冰冷的数字和曲线面前得到任何的补偿。
无论是“救命药”的制造商还是疫苗的研发者，都是人命关天的企业。可如今，或许普通百姓面对它们时，生命都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了。印度人把假药做成了真药，治病救人，却被抓了；中国人把真药做成假药，伤天害理，却升官发财了。不是药神，却有勇气去治“穷病”，有勇气相信这个世界会更好。有些事，不是看到希望了才选择去做，而是做了，才能看到希望；当病毒与细胞的密码被解开，却仍然治不好这潜在的“心病”，而人心没有疫苗，一次次底线的后退就是人心的堕落。
利欲熏心，人命就变得一文不值。活着变得如此奢侈的时候，我们希望任何时候都不放弃生命喘息的机会，我们都在认真地活着。